诸神黄昏(九)(1 / 2)

谢源源还在这片雪原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之所以说它是雪原, 而不是雾原白原什么的,原因只有一个,它实在是太冷了,古时流放十恶不赦犯人的极地亦不过如此。雾气像是粘稠流动的冰雪,没有光能照进这里, 大地是白的,天空是白的,空气也是白的, 这里就像是一个覆满了干冰的牢笼,冰雪的罅隙,只有丝丝的浓郁冷气流动。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冰雪般的浓雾里,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最单薄的布衣, 脚上也踩着露趾的草鞋,这副打扮或许适用于终年温暖的南国,但绝不适合这片诡异严寒的死地, 可谢源源行走在其中,居然感觉不到有多冷。

他已经走累了,拂开一片雾气, 从背包里扯出一张防雨的油布, 铺在地上, 然后坐下, 苦逼兮兮地望着前方。

一切都是白的,他眨了眨眼睛,最后只好低下头, 看着身下米白色的油布。

“今天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东西”用来通讯的定位器适时传出杜子君的声音,半空中蓝光一闪,少女纤瘦的身躯同时挺拔得像一支钢枪,长指间夹着燃烧的香烟,神情带着冷戾的漠然,唯有目光深处透出一星难以被人发现的关切。

“没有。”谢源源蔫头耷脑,“还是什么都没有。”

起先几天,他确实冷得厉害,只能靠背包里什么为数不多的燃料取暖,而且无论身上御寒的套装等级有多高,都只能支撑固定时间的恒温。贺钦观察了几天,建议他不要穿戴有系统鉴定级别的装备,于是谢源源费尽力气,从储藏里翻出第五世界的囚衣草鞋,居然真的不冷了。

“雾太浓了,”贺钦解释道,“它们会侵蚀你的道具,而你的体质又比较特殊,所以当你穿上没有等级的白板装,它们就会略过你”

谢源源“照这么说,那我岂不是不穿最好。”

“嗯,也不是不行。”贺钦沉吟一下,居然真的点了点头,“但为了我们的眼睛,你最好还是有件蔽体的衣服比较好。”

杜子君也沉默了,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善于安慰他人的性格,半晌,他干巴巴地道“我们明天就能汇合,很快就可以把你捞出来了。”

“姐你不要搞得我是在蹲牢子好不好”谢源源有气无力地垂着头,“还把我捞出来也没有那么败犬吧。”

杜子君毫不留情地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败犬又有什么差别。”

“喂我现在可是”谢源源睁大眼睛,皮肤的颜色在黑头发的映衬下几乎和背景的流雾融为一体,他不安分地扭动身体,看起来好像不起眼的小土狗也会跳起来咬人一口,可俄顷之间,小土狗就颓唐下去了,他又重新扭了扭身体,挫挫地墩坐进油布之间。

“好吧好吧”他沮丧地说,“我就是败犬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就是这么倒霉,谁还像我一样,能被传送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要是被快快冻死也就算了,现在倒好,我就是脱光了也没人会多看一眼,连这些鬼雾都会把我忘了啊”

他嘟嘟囔囔地,在油布上缩成一团“小透明没有春天,小透明连冻都冻不死,小透明连冬天都不配有”

杜子君不说话了,蓝光微微颠簸了一下,他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伸手将烟碾灭,淡淡道“清个地方。”

他身边传来一阵娇俏的骚动,像是蓦地惊醒了繁花绚烂的盛春。

定位器的狭小视野不能让谢源源完全看清他周围所处的环境,但他能看见杜子君身后倏而活起来的纹路那是无数华美如花的锦缎,此刻都如同流淌的春水一般蜿蜒起来,少女春笋一样雪白细长的手指,簪着花瓣和玲珑步摇的漆黑发髻,柔嫩光润的耳垂坠着明月团团的珰饰,纤纤锁骨则犹如素净的白玉,领口绣着云霞般绚丽的牡丹和樱花浑像一个人正在行走观赏美人众多的壁画,忽然间画上的美人全都活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摇曳着丝绦和披帛且歌且行,绕着这个人说哈哈想不到吧

谢源源目瞪口呆,是真的没想到。

杜子君背景里的少女很明显全是美人,声音有如出谷黄莺的姑娘,能不美吗定位器能显露出来的绮丽边角还在不满地动来动去,一个说“怎么这样啊,刚才讲不让我们说话,现在又让我们出去”

“就是啊,好过分喏”

“讨厌讨厌”

何等侬言软语,娇嗲惑人,哪怕是佛陀也没法定心宁神吧

杜子君一身黑衣,在扑面绚烂的香风堆里,活像一把不近人情的冰冷枪械,他按了按眉头,缄默片刻,看上去也很伤脑筋。

“这里是我的休息室,”他说,“别闹了,李正卿没给你们分配任务吗”

谢源源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刀剑如梦李正卿,杜子君正在她的地盘上吗

少女们仍旧依依不饶,锦缎波荡,看上去杜子君似乎也没办法从这样的春天里脱身出来。他固定在身上的定位器歪了,登时映出一半姣花软玉般的面孔,确实都是少女,她们的年纪不过十六,于是那惊人的美丽中也流动着青涩稚嫩的妩媚,更显得惊心动魄。杜子君的肩胛骨起伏好几次,最后居然都奇迹般地按捺了下去。

李正卿谢源源想起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团长,刀剑如梦里怎么还有这些小姑娘

“够了”杜子君沉喝一声,制止住了她们嬉笑拉扯的动作,“是现在自己出去,还是等着被我用水冲出去”

这个威慑应该是有效的,少女们都悄悄地闭上了红润的嘴唇,收起了娇纵的情态,衣料摩擦的沙沙声响起,约莫出去了十二个人,谢源源想。

等到室内终于完全安静下来,杜子君拧着眉头,按开了排气口的开关,谢源源试探着问“那些那些都是什么啊”

他没有问那些都是什么人,因为他觉得,那些少女实在不像人类,反而更像是什么山林中生出的精怪妖魅。

杜子君拍打着身上的脂粉印子,就算以前养过几个女人,他还是无法适应这种诡异的状况,他面无表情地说“别小看她们,这些都是姽婳将军。”

“姽婳将军”谢源源愣怔道。

杜子君抬眼,看着他呆呆的表情,皱眉道“这个先略过,问你呢,你是怎么回事”

谢源源又是一愣,方才那群繁花似锦的姽婳将军冲淡了他的离愁别绪,但现在被杜子君这么一问,他好像又有点罕见的委屈。

还能怎么回事,就这么回事呗,都是命。

见他不说话,杜子君道“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