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热,这里面实时温度就也跟着调得热,喝点东西吧算我请你的。”
“柠柠,”他听见贺钦带了点鼻音的,发颤的呼唤,“你叫闻折柳,不光是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的闻折柳,还是闻殊与柳怀梦的延续,是他们宝贵的结晶。兜兜转转,我用尽所有的手段,然而,在看到你真名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闻折柳咬紧牙关,他的鼻腔酸涩异常,他很想忍耐,但真的难以忍耐。那些十年如一日的委屈,寄人篱下的不安,还有血亲的盘剥和伤害他住在所谓亲人的屋檐之下,却要把自己的心放逐到屋檐之外,不得一点温暖和慰藉。他有老师,有同学和朋友,但他们的帮助终究治标不治本,虽然皆出于真情实意,可也仅能为他遮蔽片刻的风雨,没法彻底治愈他在屋外冻得瑟瑟发抖,无处可去的一颗心。
而现在,总算有一个人说,我找了你很多年,我没有放弃,我终于可以抱住你,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无数滚烫的、剧烈的情绪翻涌上来,犹如沼泽深处的泡沫,经历粘稠的挤压,经历漫长的旅途,最终冒上水面,连串炸得他浑身颤抖,彻底失控。
闻折柳埋在贺钦的臂弯里嚎啕痛哭。他一直哭到喘不过气,直哭到喉咙哽住,直哭到连声音都失去,连视线都发黑。
和往常不同,贺钦并没有安慰他,他只是牢牢抱紧怀中人的身体,任由他把那些往事随泪水流出。
“拍卖会那天,我通过戒指,看到了你过去生活的一角。”贺钦静静地说,“我很后悔。我看见你脸上的伤,听见你说你的现任监护人是如何用父母的遗物来威胁你,侵吞父母留下的财产我只能通过只言片语来大致想象曾经在你身上发生的事。但我忽然看见了掠过的画面,听见了声音声,以前的困惑和落不到实地的愤怒全都一下燃烧起来,差点把我烧死。”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对你的爱,也不在愧疚上生长。”贺钦说。
“哭吧,哭累了,就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崭新的一天,崭新的人生。”
“我爱你,宝宝。”
铺天盖地的泪水中,闻折柳的鼻头发红,脸和额头却是发满了汗的冷白。仿佛一名初生的婴儿,找到了安心的港湾,终于能在这个无声的夜晚专心致志地大哭一次。
他哭得晕头转向,差点连自己为什么哭都忘了。渐渐的,哭声逐步转为小声急促的抽噎,继而缓和下来,变成一下挨着一下的呜咽,最后,呜咽声也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等到慢慢平息下来的那一刻,他已经睡着了。
贺钦哭笑不得,又叹了口气,小心帮他调整好睡姿,便搂着人躺下了。
次日清晨,闻折柳睁开眼睛,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的。
他愣愣地望着素净的天花板,身上盖的被子柔软温暖,如云一般包裹着他,在这样阴云蒙蒙的清晨,让人的骨头都酥了。
怎么我这是在哪,我该干什么来着
闻折柳迷茫地瞅了瞅四周,是一间平凡的卧房模样,可他就是觉得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该做,而又没去做的
坏了他还有课上课要迟到了
他一下睡意全无,蹭地从被窝里爬起来,一手急匆匆地抓到衣服,一只脚慌慌张张地去够床底下的拖鞋。就在这时,贺钦端着一杯热牛奶,往卧房门口一靠,促狭地望着他。
“急什么呢”他问,“都帮你请假了,不再睡一会儿”
闻折柳一愣,他保持左手从衬衫袖子里伸过去,脚上勾着拖鞋的姿势回望贺钦,昨夜的记忆在总算此时缓缓回笼,能让他想起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拖鞋从翘起的脚趾上滑落地面,闻折柳挺起的脊梁一下垮掉,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谢谢哥帮我请假。”他含糊地耷拉着眼皮,一想到不用上课,紧绷的精神似乎也变得松懈了。
“谢什么。”贺钦走到床边,把热牛奶递给他,关切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好点没有”
想到昨晚那些对话,闻折柳心中还是很复杂,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他冥思苦想了一阵,依旧泄气道“我我不清楚。”
“或许我该感到释然吗我心里又堵得慌。我该觉得开心吗我又没有那么开心。反正打死贺叡的决心我是有了,可是”
“没关系,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慢慢来吧,秘密和阻碍再多,也不妨碍我的心朝你这里靠拢。”贺钦屈起食指,在闻折柳的胸口轻轻点了点。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贺钦微微一笑,“把问题交给时间,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老师,虽然它总在最后要学生的命。不过,它的答案,说不定才是你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