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这下彻底不明白了,念着这件事,干脆起身,招呼玛丽和自己一起去隔壁碰碰运气。
她走得很慢,心里希望假勋爵还没回来,又趁机向玛丽问:“舅妈是什么意思?丽萃突然也变得很奇怪,还冲我摇头。”
玛丽看向克莉丝,表情古怪,还是先解释:“去年,舅舅他们去我们家玩过一段时间,我被舅妈看见在麦里屯和一个男孩子聊天,所以调侃我呢。丽萃当然清楚舅妈不会在这上面给我压力,说这种话,也就猜到了,她是看你连这都不懂,才摇头的吧。”
“所以,你明明已经——”想到身边的人到底是弟弟而不是同性的姐妹,玛丽还是不自在了一会才说,“你已经经事了,怎么连这个也看不透?”
克莉丝被这个问题问得心下一跳,也忘了去问玛丽那个男孩子的事了,面上自如解释:“喜欢我的女孩子太多了,我根本不用去费心猜这些,因为她们会直接告诉我爱意,当初也是欧也妮先开口邀请我去玩的啊。”
玛丽失笑看她,“国内可没人会这么‘直接’了。”
她们走到了隔壁家门口。
因为自己家里有客人,屋中灯火通明得热闹,反而衬得这个外看一模一样的房子更阴森起来。
玛丽嘀咕:“这简直就是哥特小说的开头。”
哥特小说有点像恐怖故事,确实会有几个人结伴敲响荒宅开场。
克莉丝上前扣门,没一会就见到勋爵的男仆拉开了门。
似乎被嘱咐过什么,那位男仆并没有请她们进去,而是请她等一等,快步跑上了楼梯。
玛丽探头往里看,一楼黑黢黢一片,确实像是一个荒宅,“我知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了,你看那些雕塑上蒙的布,不知道积多少灰了,他从来不请客人的吗。”
过了一会,威尔莫勋爵秉烛走了下来,来到门口,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有什么事吗?”
克莉丝便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勋爵看上去有些惊讶,又重复问了一遍,在这个过程里静静看着短头发的年轻人,随即摇头:“请原谅我。”
在他意料内,克莉丝松了一口气。
她甚至冲他笑了,“明天我可能也不会去俱乐部了。”
爱德蒙只是点头。
目送那两个人走远,他才缓缓掩门上楼,烛台里的火被前进的速度带得近乎熄灭,最后停在了一个明显没有被使用的房间,烛火才轻轻跳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光。
得知那位勋爵不来,班纳特太太大失所望,觉得这样的人根本称不上是绅士。
班纳特先生调侃道:“我的好太太,你不能要求所有富有的先生都像你最疼爱的二女婿那样啊。”
“这么看,这位勋爵一定是没有人爱,也没有爱上任何人,所以才生人勿进,傲慢得要命。达西先生以前不也是这样吗,你看,现在他是个多可爱的先生啊。”
达西受此“厚爱夸奖”,无奈把一盘菜推向岳母,试图让她少说些话。
伊丽莎白掩住脸闷闷笑起来,哪知道下一秒,母亲又把话题转向了她,“丽萃,我多希望也能在哪天也去彭伯里照看你啊,你看,简就要有第二个孩子啦。”
——这种家庭聚会,他的确不适合参与。
确定隔壁家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人担心的事,听着达西出言维护,“生人勿进,傲慢得要命”的邻居失笑吹灭了烛火,却在年轻人帮腔转移话题里停下了脚步。
“您同样不必催玛丽她们,反正我也不会结婚。”
加德纳舅舅很惊讶说:“你后面那句话看上去是认真的。”
克莉丝想了想,马上就社交季了,不如借机表态,不过也不必把话说得太死,反而引起注意,便道:“对。毕竟我现在还年轻,没毕业,事业也才刚开始,近几年的社交季里,我只会结识朋友,而不是结婚对象。”
班纳特先生沉声说:“这件事克里斯也和我聊过,我很理解他的决定。”
做父亲的都开口了,又是从来都有主见的继承人,所以大家虽然各怀疑惑,还是纷纷表示尊重克莉丝的决定。
这就意味着,至少这一年里,做长辈和姐夫的不会帮忙相看或者介绍有结婚意向的小姐,做姐姐的也可以在被打探时委婉说出意思。
这样也只能阻拦一部分。
克莉丝不愿意浪费其他人的感情和时间,但也只能尽力去表态,控制不了其他人怎么想,再加上自己表现出来的价值,背景又简单,是个很适合投资联姻的对象,以后这类麻烦事情只会更多。
反锁了房门,克莉丝闷着洗了很长时间的头发,终于冷静下来。
把衣服都扔进篮子,贴身的衣物随手洗好晾在壁炉边,铺好接住水滴以免发出引人怀疑声响的厚垫子,换上胸前有繁复堆纱的宽松睡衣。
没了胸口和精神的束缚,克莉丝长长松了一口气。
虽然搬进四楼,但是只有卧间布置好了,其余部分没完全改造好,很多时候还不能完全放松警惕,该收拾的东西依旧要藏好。
有时候会觉得麻烦而且疲惫,不过也快二十年了,克莉丝已经习惯了。
实在睡不着,她干脆点了灯,开始写论文。
会做成联排式,墙壁的隔音效果自然也会得到加强,四下里很安静,只有羽毛笔和纸张的摩擦声。
爱德蒙总算可以从那一系列的声响里沉下心,就伴着这样的书写声,开始处理意大利的事务。
隔壁的声音停歇后,他才停下笔,听着那声短促轻软的哈欠和床榻下陷的声音。
决定终身不结婚是个很好的消息。
至少不会看到哪位小姐以班纳特夫人的身份入驻隔壁了,克里斯自己没有这样的意愿,他还有个会让人退却的母亲,那么除非那位老师插手,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再不济,自己谨慎一些,也是可以用朋友的身份陪伴一辈子,就这样同步起居。
克莉丝班纳特在意大利就有意放出“被黑发法国女人伤透了心”,国王面前也要借机表态,那天在俱乐部说起来时,语气确实很认真,今天在家人面前又特意提起,很显然,他好几年前就下了这个决定,而且绝不是“为了事业”这么简单,期限也肯定是永久的。
会把和自己的事情编去骗人,还用这种方法防止和正经守礼的小姐有进一步展开……
和风月场的女性倒是经常来往。
爱德蒙虽然不懂,但是看在场人听完“刺激的衣帽间”后反应,那番描述绝对真实而且相当出格。
他用一把从不离身的钥匙打开了抽屉,厚厚一摞秘密文件下,压着一本蓝色封皮的法语手册。
爱德蒙顿了顿,想到年轻人在这方面已经远胜自己,这才做足心理准备翻开。
这本书写得很细致,他会这么快联想到它原本主人的脖子很敏感,也是归功于它的教育。
他开始观察这本书的翻阅痕迹,只有其中一页有折痕……那页全都是介绍时下的各式避|孕套。
爱德蒙突然想起了莫里哀笔下的唐璜。
活在政教合一的十七世纪,英俊风流,对鬼神宗教毫无敬意,只寻花问柳,利用自己的魅力欺骗玩弄女人,一辈子都在追逐爱情。
克里斯当然不会是这样的人……
但是这样一来,就完全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这样条件优异的年轻人会这么果断抗拒婚姻了。
尤其他的性格谨慎,会咬死一个决定,那么就一定有个让他不会动摇、却不能说出口的理由。
——或许班纳特少爷更喜欢男性。
爱德蒙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除非载客,不论货船甚至海盗船,规矩是船上不允许有女人的,这也是沿海港口那么多妓|院的原因。所以海船和公学一样,都是很特别的环境,他过去跑船时,依稀听说过这种对性别有特别偏好以至于连结婚都拒绝的人。
只是即使喜欢克莉丝,他也从未将自己往这类人上靠拢,爱德蒙很清楚,他的心已经死去,如果不是这个独一无二的人,不论男女,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如果克里斯恰好喜欢男性呢。
一旦冒出这个猜测后,很多奇怪的地方都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从来没有贴身男仆,为什么在洗漱和换衣时都会抗拒自己的帮忙,为什么从来不去公共浴室……
这段时间在俱乐部听他们聊天,爱德蒙也发现,他的“朋友”与他恰好相反。
克里斯对宗教很无所谓,却很尊崇法制。
偏偏他生在了英国,被教义和法律双重禁锢,出于对法律的信仰拒绝了承认和随心,选择了遮遮掩掩,让自己尽可能像个“正常”的男人,又因为强烈的责任心不想牵连女性,所以总是那么努力证实自己有男子气概,所以才用简单的金钱关系解决生理问题。
对这份感情挣扎至今的人想到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