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 一躺下高飞就觉得眼皮灌铅般沉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梦中, 他听到了谁人带着讽刺的声音响起
呵,你真以为二叔会帮你蛋糕就那么大, 多一个人分他就少一点, 肯帮你才怪
会的, 他最疼我的高飞下意识辩驳着。
这声音飘飘渺渺, 似远似近,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 不知道是男还是女, 好像是直接传到脑海之中。高飞不认得这声音,可莫名的, 却想要信任这道声音, 哪怕ta说的话很赤裸讥讽且不留一丝余地。
再疼也疼不过钱啊平时口头上的疼不叫疼, 得看关键时候他怎么做。真疼你,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爸欺负你、剥削你了。你跟着他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 尽心尽力, 全年无休,可他们给过你一分酬劳吗连你二婶那个洗菜做饭的都有钱拿,你这个拐来五万块金娃娃的大功臣, 却连提都不能提一句。这公平吗就因为他们是你爸你二叔,就能依靠辈分和血缘吸你的血,吃你的肉吗
那神秘的声音像是魔鬼般, 字字句句都直击高飞内心最深处的不甘,高飞心里的防线在摇摇欲坠,勉强维护道他们是为我好他们说了,钱都帮我攒起来,等我娶媳妇了再给我
这种骗小孩的话你也信小时候你爸妈收走的过年红包还你了吗说好要给你买的玩具你见着影了吗
等你娶媳妇你今年十八,跟正常女孩子坐在一起聊过天吗喝过奶茶逛过街吗没有。你跟着他们到处跑,没个安定地,怎么认识同龄女孩怎么跟她们发展关系你连请她们喝一杯奶茶的钱都没有,她们怎么会看得上你你长得帅吗你有钱吗你有车吗你有地吗你有学历吗你有背景吗
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一个文盲穷光蛋
别说了高飞捂住耳朵愤怒地呐喊着,可是没用,那道声音如魔鬼的嘲讽般无孔不入。
看看你姑父是怎样对待他儿子的勒紧裤腰带送他去最好的学校,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眼也不眨每月七八千的活动经费,让他跟那些富二代推杯换盏打成一片;各种名牌一个字买各种名贵礼物一个字砸外头的人不知道他的底细,都以为他是富二代呢女同学们不用他开口,争先恐后地往他身边凑,宁愿倒贴也要跟他发展发展
你表弟的未来可以想象,住大别墅,豪车代步,出入有美女相伴,跟他交流的都是上流社会的大人物,纸醉金迷,喝的一杯酒都要五位数起步他过着人人羡慕的奢靡生活而你呢你是下水道里的臭老鼠,见不得光,敢冒头就要被抓起来吃牢饭
高飞双手狠狠攥成拳头,若说他最嫉妒的最讨厌,就是姑姑家的小马都是一家人,差别为什么这么大
对比起你姑父,你爸对你还真是“好”呢你要上学,你爸不肯,说读书有个屁用,还不是给人打工的小小年纪就逼着你辍学出来,天寒地冻的,扒了你的外套丢在大街上,利用你年幼天真可怜的外表去欺骗那些善心女人。
那些女人对你多好,嘘寒问暖,给你吃,给你喝,给你买衣服和鞋子,有些人还提出过要收养你。当她们知道被骗时,她们看你的眼神你还记得吗震惊、愤怒、悲哀、怜悯那样的眼神在你梦中萦绕不去,你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你多难受啊,你哭着喊着要爸爸放过她们,可你爸是怎么做的他一脚把你踹翻,说你没用,被一点小恩小惠就给收买了,一点都不像他的种
随着神秘声音的叙述,深埋在心里的阴暗过往被一点点翻出,高飞痛苦地蜷缩起身体,那些女人那些女人是真心爱过他的啊
慢慢的,你骗的人越来越多,你越来越习以为常,心肠越来越硬,你甚至可以笑着去侵犯那些曾经帮助过你的女人。
你回不了头了,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但内心深处,你何尝不想回头,何尝不想做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你本来也是一个好人,你本来也能当一个好人,是你爸毁了你的人生,他将你拖入地狱,变成一个肮脏下流的臭虫,试问哪一个爸会舍得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这叫“爱”吗
别自欺欺人了
你当他们是亲人,他们只当你是不用钱的工具
铁门之外传来一阵响动,被噩梦惊醒的高飞一跃而起,飞快朝门外跑去。
来人正是最疼他的二叔和二婶,高飞飞快将事情说了一遍,请求二叔帮他说说话。
可高飞没注意到,高老二和高二婶蓦地放光的眼睛,还有背着他暗暗相互交换的目光。
“我怎么说也做了不少事情吧,这钱分我一份不过分吧”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怨念和不甘在胸膛缭绕着,高飞说出的话不由带出了几分火气。
高老二和高二婶对视一眼,高老二笑道“小飞啊,你要钱干什么”
高飞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我手头总要点钱吧,吃饭、抽烟、买酒、加油哪一样不要花钱”
“你放屁”听到响动走出来的高老大一声暴喝,“你跟我们一起吃一起住,要什么钱给你钱还不是赌了”
“大哥大哥,别气,有话好好说。”高老二连忙拦住又要动手打人的高老大。
高二婶对高飞笑道“你爸其实是为你好,怕钱给你会乱花,所以特意帮你收起来,等你以后要用了再给你。你爸只有你一个儿子,他的钱将来不都是要给你的吗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呢”说罢,高二婶又掏出两百块钱递给高飞“小飞啊,婶子这里有两百块钱,你先拿着花花,不够婶子再给你。”
高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对二婶是有怨气和不满的,没想到二婶一点都不计较,还给钱他花。
哈,二婶算盘打得真精,两百块换五万块,还要你对她感恩戴德,真会做人。梦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在高飞耳边响起。
高飞瞬间被点醒,如火上浇油,原本微弱下去的怨气不甘,还有被愚弄的愤怒轰然而起。高飞用力拍掉高二婶手中的两百块钱,怒道“这钱你留着打发乞丐吧”
“老子打死你这兔崽子”
“大哥孩子还小,别动手啊”高老二一边死死抱住高老大的腰,一边冲着高飞喊道“小飞快跟你爸道歉”
“我做错什么了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我从七岁开始,帮你们骗了多少人过来,没有我,有你们今天的好日子吗现在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报酬,却还得像乞丐一样求着你们明明是你们一直在对不起我”
众人被他忽然的爆发镇住,他们从没想过,高飞心里竟然积压了这么多怨恨与不满,但回过神来,震惊全化作了被儿子小辈顶撞反抗、父辈权威被质疑的愤怒,高老大抄起地上的木棍就要打高飞,高老二此时也有心让高飞吃点苦头,故意放水让高老大过去。
“砰”
木棍带着十足十的力道砸在高飞头上,高飞脑袋剧痛,被重重打翻在地,眼前昏黑,半晌爬不起来。
“我是你老子,你的一切都是老子给的,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鲜血自头顶流淌,染红了高飞的眼。
“跟老子要钱我呸老子就算把钱烧了扔水里,也不给你这白眼狼”
高飞怒吼一声,如斗牛般撞入高老大怀中,手中弹簧刀毫不留情地狠狠刺进高老大肚子中这弹簧刀还是高老大买给他,用来威胁那些女人听话的工具。
“噗”、“噗”、“噗”
高飞杀红了眼,像是要把这些年来所有的憋屈,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般,一下又一下,血沫飞溅。
高二婶被眼前景象吓得尖叫不止,高老二连忙上前擒住高飞持刀的手,高飞一个小个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人高马大的高老二的束缚,带血弹簧刀一划,瞬间割断了高老二的喉咙。
高老二无助地捂住脖子上的伤口,鲜血自指缝突突突往外冒,他望着高二婶,含糊地喊出一个字“跑”
高二婶如梦初醒,连忙转身就跑。
高飞像是被恶魔附身般,举着刀就在后面追,高二婶一个中年妇女,怎么跑得过一个年轻小伙子,很快就被高飞追上。
高飞将高二婶扑到在地,高举弹簧刀狠狠扎下
等高飞清醒过来,高二婶的身体都已经凉了。
高飞有些茫然地望着血迹斑斑的凶案现场,好一会儿后,高飞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嚎叫天啊他都干了什么他亲手杀了父亲,亲手杀死了最疼爱自己的二叔二婶他对不起大家
愧疚与悔恨瞬间压倒一切,高飞抓起地上的弹簧刀贴着喉咙一抹,一蓬热血飞洒而出。
仓库之中,看到两个绑匪先后跑了出去,林灵舌头顶住塞入嘴中的毛巾根部,用力将毛巾团吐了出来,抬手用牙拼命咬着手上的绳扣,她必须赶在他们回来之前挣脱束缚,逃出去
绳扣绑得很紧,林灵感觉牙根都快断了,可是她不敢停下,外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林灵心中越发急躁。
不知过了多久,三分钟还是五分钟林灵终于咬开了绳扣,起身刚要逃跑,眼神撞上一旁两个女人哀求的目光,林灵牙一咬,蹲下飞快解开那两人身上的绳索。
门外争吵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外头一片诡异的安静。
仓库除了一扇高高的铁窗外,只有一道铁门供人出入,她们三人别无选择,要逃走,只能从正门出去。
林灵三人脚步轻悄,小心翼翼地走到铁门边上,往外头一看,瞬间吓得瘫在地上
“死死死死人了”
“报报报警啊”
“手机,手机都被收走了”
林灵目光忽然落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高飞身上,强忍着恐惧,林灵哆嗦着软得跟面条似的双腿,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从他裤兜中拿出自己的手机,然后飞快跑回同伴身边,颤抖着手长按开机键,随着一阵音乐声,手机顺利开机。